【剑三/花苍/bg】无庸

第十四章 长风吻孤峦

       风飒飒,叶泠泠。丝竹之间响起呜呜声。

  黑衫紫衣身影叠错,让人眼花缭乱。兰疏慵拿着他的笛子,总是在与十九擦肩时,这里一点,那里一戳,嘴里还没忘点评“慢了”、“露破绽了”、“劲儿太冲了”、“往哪儿戳呢”、“手疼么”诸如此类。

  他的步法好似闲庭信步,却缥缈得让人怎么都摸不到,就像一层朦胧的纱,永远都看不清。

  十九的额头上细汗密布,眉头皱成了“山”。怎奈她使出十二分精神,竟也破不了这诡异身法。

  她在与长阳切磋完之后,便被兰疏慵带着换了个地方——一片茂密竹林。

  他道:“你尽管使力,竹上多了几道痕,你就围着荆州城跑几圈吧。”

  十九想要把竹子砍光清出一方战场的想法瞬间粉碎,她咋舌道:“这怎么可能?!我吹口气都能给它刮拉几道口子!”

“你不做的话,那就永远不可能。”

  十九将刀把攥得更紧,视线顺着锐利的刀锋而下,紧盯着兰疏慵的如风飞袂。

  她一刀刺出,宛如毒蛇出洞,兰疏慵一个后翻轻飘飘躲开。

“喝!”她轻叱一声,使出一个“撼地”欺身而上,“哐”地砸开一圈半人高的灰尘,周围的竹子都不安稳地摇摇欲坠。

“小心了。” 

  他在潇潇绿竹间移形换影,用着笛子隔空袭人,十九只能用着长刀斜格竖挡,左右掣肘,好不焦灼。

  她一咬牙,便把长刀锅盖往边上一扔,赤手空拳和他对上了。

“哎,我就是让你练刀的准头呢,怎还破罐破摔了?你这不顾其他的功利心可要不得。” 

“少废话,姑奶奶的腿脚亦是刀枪,看招!”一拳一掌如同骤雨般向兰疏慵招呼去,拳拳生风,在他的耳畔呼啦作响,他于左右倏忽避过,凌冽的掌风擦过脸颊,生疼。

  甫一后退,她便紧随其身,像条缠人的蛇。

  二人咫尺的距离多少有些压迫感,他有些不适。

  看着她的面容和灼人的眼瞳,兰疏慵下意识地躲闪目光,油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,忽地对她的步步紧逼升起一种抗拒。

  兰疏慵收起细微戏谑,面容变得正色许多,抓住各种机会摆脱她,不让她接近。

  十九其实察觉出来了,兰疏慵更擅远攻,在与水平有差的人较量时,譬如十九这等水准,在近身作战上他也能游刃。

  但是她近日精进不少,步法速度亦是拔高,加之其乃“青出于蓝”,是故对兰疏慵的路数多少有些了解。

  她摒弃了之前“拿着长刀瞎戳试探”的套路,冲上去就是一顿“死缠烂打”,像块狗皮膏药似地把他给粘死,又出手迅疾,寻他破绽。

 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,他退一厘,她进一寸;他进一尺,她迎一丈!

  一招“隔山打牛”刚落下,“猛虎下山”便又扑了上去。

  若是他人,兰疏慵早一袖子挥过去,将人掀开老远。可此时他却有些心浮气躁,不能见招拆招,便和满头大汗的十九战了个平手。

  二人分开而立,稍作休整。

  兰疏慵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地扣打笛身,细细思索是何缘故让他三心二意,背后突然传来一阵“啪啪”鞭响,回头一看,十九正挥舞着六尺长的鞭子。

  见他看来,她咧嘴一笑,颇有些得意的样子:“刚刚突然看到一棵枸儿皮树,削来试试。我们那儿的小孩儿都用这个树皮抽陀螺,一抽一个准,能响到山谷里。”

  她双手握着鞭子一扯,试了试韧性,冲着兰疏慵歪头挑眉:“我就用这个跟你再打一局,行吗?”

“你是放弃用刀了?”

“非常人用非常器,我后面哪儿有机会尽碰到你这号人物。来吧,就当我今天练腿法了,让你先跑个十尺?”她拎着鞭子严阵以待。

  他“哼”地笑了声:“你可真抬举我了,我可不能做你的孤峰啊,小姑娘,眼光还当放长远些,你知道山外又是怎样的崇山峻岭吗?”

  十九很认真地说道:“可我现在眼里只有你,旁的重岩叠嶂我也看不清。”

  兰疏慵动作一滞,眼神中的惊愕一闪而过,而后瞬间风平浪静,不留丝毫波动的痕迹。

  她的神情仍一本正经,毫无促狭之色,只“啪”一声振响长鞭,缓步走近,道:“也只能怪你这座山太宽,碍了我的视野,想要看远点,唯一办法就是——铲平你!”

  话音刚落,脚一蹬地,飞身向前,“咻咻”舞着鞭子向兰疏慵挥去。

  兰疏慵抿着嘴唇,侧身避过了。二人过招间,他轻声问道:“你是为了赢我,还是想见山外山?”

“有区别?”十九不解。

“若只是为我,你大可不必每日如此辛劳,”他的目光深远,仿佛话里有话,和十九相视一瞬后,又移开目光接着道,“若是为览众山小,你也有其他循序渐进又安稳的办法,并非一定要奔赴试剑大会,使自己陷入危机和险地之中。你可知那里汇集的都是些三教九流、黑白各道的危险人物,你不怕吗?”

  他收招而立,和十九保持一丈远,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。

  十九一脸莫名其妙:“我要是怕,今天就不会站在这儿,而是蹲在单身老汉家里绣花烧饭了。我出来就是为了变强,试剑大会群英荟萃,苍云弟子也会如约而至,这对我来说意义深重。”

  她看着兰疏慵变幻莫测的神情,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,无措地捏紧了鞭子道:“……你是觉得我不够格,想要——放弃我了吗?”

  话一出口,空气一下就安静了。四野阒然,连聒噪的蝉都仿佛呛了嗓子,开始看戏。

  兰疏慵皱了下眉,没有作答。

  十九当他默认了,她忽而觉得自己拎着一条破树皮鞭子大放厥词的样子十分可笑。

  她日日起早贪黑,每天围着山跑几十圈,路上几个坑、林里多少山鸡、树上几个鸟窝,她都门儿清。刀法内力更是样样不落,她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。

  兰疏慵每天陪着她练,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努力、她的精进。此时放弃,左不过是觉得她的能耐还不够,甚至是永远都不能达标。

  她终究还是不行吗?

  他开始反悔了,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在自己身上花心思。

  比起旁人的看法,师父对徒弟的否定才是最具打击力的。十九的表情逐渐黯然,低下头看着一旁的陌刀,仍反射着刺眼的乌金之光。

  慢慢地,她升起一种愤懑:凭什么觉得我不行?

  现下不过才两个月,离试剑大会举行之日还有三个月之久,她要是拼了命地去破障,新疤覆旧伤,快一点,狠一点,再狠一点!

  冷刃依旧,残血犹热,她向来刀尖不会拐弯,人亦不会后退。

“给我个放弃的理由,我并不觉得我哪里不行,若是你拿自己作标准,不及你就是不合格,那先容我说一句,”她将长鞭往外一甩,把陌刀卷来,刀锋上扬,“我们这一局还没结束呢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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