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剑三/花苍/bg】无庸

第十七章 溯游复从之  (真实月更)
  荆州城内有条名巷——溯游巷,那是一片幽香传十里的风月之地,其中最赫赫有名的香阁叫做一方楼。
  而一方楼的后侧,高墙危筑,占地甚阔,隐约可见其中的亭榭楼阁,才知是个幽静院所。
  楼里人多称它为“莲院”,意为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”。
  姑娘们听说莲院外墙由血尸所筑,煞气极重,里面的主人并不是一方楼的人。他为人性情暴戾,从形容到脾气都十分可怖。
  她们在假母的再三叮嘱下,从不敢轻易接近。

  这天,天气闷热阴暗,本应在门外揽客的婉沁偷了懒。
  她脱了鞋坐在曲水旁,团扇摇晃,背后忽然吹起一阵凉风。
  她先是舒服地低叹一声,紧接着一丝刺骨寒气袭来,瞬间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。

  婉沁猛地转头,便见一年轻男人站在身后。
  他微微掀开斗笠的面纱,露出瘦削的下巴,对她礼貌地笑道:“姑娘可知莲院在何处?”
  见猝不及防来了人,她急忙穿好鞋,俏脸通红,磕磕巴巴道:“你、你怎么要去那儿?那儿不接待客人的,你要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,我可以带你去梨香小榭……”她一边说,一边试图看清面纱后的脸。

  那人摇摇头,索性掀开了面纱,眉眼清润,神色从容,正是兰疏慵。
  兰疏慵将婉沁看了几眼,温和地道:“这阵子梅雨着实潮热,可姑娘也得防止寒气入体,光脚踩地戏水,恐引起月事推延,对身子不好。这是清凉膏,擦在手腕、耳后,方能解暑。”
  说完递给她一小盒药膏,圆盒雕花精致,隐隐泛着清香。

  婉沁越发脸红,咬着下嘴唇,羞涩地接过药膏,小声道了谢。
  “我是个大夫,来给莲院主人看病的,”他又接着解释道,“所以劳烦姑娘带个路。”

  闻言,婉沁瞪大眼睛,“啊”了声,颇有些紧张地道:“你是给那、那里面的人看病?我……哎,大夫!我看您心慈面善,就告诉你吧!其他姐姐可能不知道,但我可是看见了!以前也有大夫来给那人治病,但他们只要进去了,就再没有出来过!我怀疑那人就是个会吃人的疯子!”

  兰疏慵若有所思地道:“哦?或许是从后门出去了呢?”
  “莲院没有后门!我上次出去专门看过的,绕了一圈都没有!”她拍着胸脯保证。
  
  “原来如此。无妨,姑娘请带路吧,在下专治食滞胃胀。吃那么多人,也该吐出来了。” 他的灰色眼瞳闪了闪,一勾唇角,仿佛素净莲池里长出一朵妖怪花,一笑摄人心。
  
  婉沁被美色所误,微微张嘴忘了合,反应过来后,害羞又笃定地点头:“行,行吧,我带你去!只是我不能走太近,我怕他们,到时候给你指就好了!”
  兰疏慵颔首。
  
  去往莲院的小路上异常清净,平日里果然无人敢靠近。
  待要过一座小石桥时,婉沁停了下来,她神色紧张,往远处一指,小声道:“大夫先生,莲院就在那儿,过了桥,沿着这条路走到底,就能看到院门了!我,我就不陪你过去了……”
  
  兰疏慵一望,果然依稀可见画栋飞甍。他微微一笑,点头道谢。刚迈出一步,又记起了什么,对婉沁说道:“姑娘……”
  “叫我婉沁吧!”
  “婉沁姑娘,刚刚我给你的药膏别忘了抹,我看你脸色红晕异常,或许是中暑的症状。”
  
  婉沁埋着头,撮着衣角,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:“好,好的。”
  兰疏慵挑了挑眉,便转身离去。
  
  婉沁突然抬头喊道:“大夫先生!你可千万不要死呀!”
  他笑了几声,答道:“放心,不会死。”
  婉沁还是不放心地补上一句:“万一出了什么事,莲院的东南角有个狗洞,那里也没什么人巡视,你可一定要钻啊!”
  
  兰疏慵顿足,回过身,冲她摆摆手:“谢谢你,婉沁姑娘,你快回去吧,这件事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了,我不想莲院惨案传说又添上我的一笔。”
  婉沁怪叫:“啊呀!!呸呸呸,别讲不吉利的!那你,你小心点呀,我先回去了,久了假母就发现了。”
  她依依不舍地往回走,一步三回头,却发现兰疏慵的身影毫无留恋,一次头都没回,她便瘪瘪嘴,迈着小碎步跑回去了。
  
  兰疏慵离莲院越近,神色越冷淡。他微抬下巴,双眼半阖,狭长眼眸往院墙左右一扫,如何悄无声息潜进院子,心里已有了数。
  就在这时,院门忽然打开,两个仆从扛着个人,还拎着一个箱子和一杆写着“活人不医”的布幡。他们准备如往常一样,把尸体随便丢到院子外围的野丛中当花肥。
  
  兰疏慵的心思一动,只听那两个仆从中稍高的抱怨道:“真是什么蹩脚医术都敢来凑热闹,活该被打死!”
  另一个仆从小心翼翼地道:“要我说……再怎么也罪不至死吧,他昨天才来,药都没来得及煮呢,是怎么得罪主人的?”
  “哼,你不知道,这老头昨天刚给哥舒少爷把完脉,就吹牛皮说必定能治,但说是要琢磨一晚上才能写出方子,主人允了。结果半夜他就爬墙头准备跑路,被人逮住了。问他怎么回事,他说‘方子我写出来了,但怕阁下寻不到药,会拿老朽出气,是以夜不能寐,准备不辞而别’,又问他要方子,你猜怎么着?!他要主人每日给哥舒少爷灌三升童子尿,两斤寡妇泪,还要一两凤凰粪作药引,和着龙涎水服用,说不出七日,少爷必醒!”
  
   矮个仆从瞠目结舌:“这也太找死了……他难道没听说过之前那些庸医的下场吗?他疯了吧!”
  高个仆从一脸阴郁:“谁知道呢,老东西活太久,活腻歪了吧!行了,回去吧。一进这院子,你我可就得是哑巴了。不然,乱嚼舌根被主人看到了,下场就是他!”
  
  矮个仆从害怕地缩缩脖子,便跟着一起往回走,他后怕地往回看了看。忽然一怔,揉揉眼,他方才好像看到那老头动了一下!
  但他心知主人手段毒辣,必不会放过任何人,肯定是自己看错了。高个仆从又在前面催促,他便立即收回目光,顶着一脑门阴风,嗖嗖钻进了院门。
  兰疏慵唇角微扬,这契宓勒竟真地四处找大夫,那他今天还真是来着了。
  
  莲院今天有些热闹,刚扔完一个老疯子,又来了个不怕死的。
  莲院护卫盯着门外的兰疏慵上下打量,他眯起眼睛,气场有些逼迫的意味,质问道:“你连药箱都不带,当真是个大夫?”
  兰疏慵摇头:“既是无药可救,我又何必多带无用之物。”
  闻言,那护卫吹胡子瞪眼,就要暴起,却被后面一人拦下。
  他一现身,旁人都毕恭毕敬地叫他赵管家。
  赵管家接着问道:“若是我家郎君无药可救,阁下又是为何而来呢?”
  
  兰疏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:“无药可救不等于无法可医、束手无策。若把我等同于那些废物对待,兰某今天才是来错了。” 他身长玉立,器宇不凡,浑身都透露着世外高人的气息。
   赵管家的苍老面容忽然焕发光彩,连忙侧身相迎:“是老仆眼拙了,兰大夫快请进。”又着奴仆向他们的主人上报。
  于是兰疏慵便如众星拱月般地,大摇大摆进了这外人眼里的虎狼窝。
  
  半个时辰后,一抹黑影闪进了一方楼,无人察觉。
  婉沁正把精致药盒捧在心口,望着湖心发呆。肩上冷不丁攀来一只手,她还没反应过来,便被人捂住口鼻。
  她茫然之中,便听身后的人对着她嘘声:“我不会害你,你别大叫就好。”
   婉沁点头。
   下一秒便被放开,眼前是个极为飒爽的女子,此人便是十九。
  
  十九捡起掉在地上的药膏,确定上面熟悉的花儿样是兰疏慵惯用的,便问:“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年轻男人?是个俊俏的大夫。”
   婉沁的脸倏地红了,她羞赧地点点头。
  “……”十九瞧她一脸春心萌动,不禁狐疑兰疏慵刚刚翻了她的牌子,“唔,那他去哪儿了?你可以带我去吗,我找他有急事。”
  
  婉沁犹豫地点点头:“可以……那你可以告诉我,他叫什么名字吗?刚刚走得太急忘了问,他送了我药,我日后还要好好感谢他呢。”
  
  十九摩挲着药盒上凹凸不平的花纹,闻言顿了顿,爽快答应:“这有什么不可以的。”
  “我告诉你吧,他姓兰,名不蓝,字花指,平生最爱别人翘着兰花指唤他小兰兰。”
  婉沁仿佛受到了巨大冲击:“怎么会……”
  “值得一提的是,我姓吕,名不缕,我跟他啊,是拜把子的兄弟。江湖上有名的双煞‘男不男,女不女’,就是我们了。”
  婉沁有些呆住:这也太值得一提了……
  
   又是到了那座小桥,十九望着远处的隐蔽庭院,神色不禁严肃了起来,她压低了嗓道:“小姑娘,你先回去吧,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了……”
   婉沁囫囵点头,迷迷糊糊地又往回走突然想起十九还没把药膏还给她,急忙转身。
  可眼前哪儿还有她的身影,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人间蒸发了。
  婉沁捂着嘴,不敢大声呼喊。周围太静了,不时会有两三只老鸹此起彼伏地嘶叫。
        那嘶哑声仿佛近在耳边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……
  “呜哇——呜哇——呜哇——嘎!!!!”
  她想起莲院的邪门传说,背后蓦地生凉。咽了口唾沫,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往回走了。
  
   十九蹲在树上,把玩着没收来的小药盒,往手上擦了点,确实有些异香。一想到这是兰疏慵处处留情的证物,她的表情就有些得逞。于是将其收回怀中,等着回去在长阳面前好好地损他一损。
  
   她极目远眺,试图看清整个莲院,但这庭院高墙林立,着实看不分明。
  她隐匿于密林间,像只轻灵的燕子,渐渐靠近莲院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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